原标题:凤凰山之恋
如果把丹东这座城市喻为鸭绿江边一位楚楚动人的淑女,那么,凤凰山就是她腰间一块玲珑剔透的碧玉。
朝鲜停战后,我们野战救护所全体成员随归国的志愿军进驻凤凰山脚下的吴家崴子村。只见盛夏的凤凰山山谷幽深,树木苍翠,那些叫不上名来的山花烂漫地开着,芬芳浓郁,香气袭人。山谷间,溪水潺潺,微波荡漾。每日,凤凰山朝披烟霞,暮浴夕照,犹如一幅天然的画卷展现在我们眼前。
凤凰山的古建筑多建于明清,黄顶红墙,飞檐翘角,格外醒目。史传,每年农历4月28日为凤凰山药王庙会,后改为山会。每逢山会,游客接踵而来,热闹非凡。尤其是凤求凰的故事,像凤凰山里会唱歌的花溪水一样流向远方。
那天,我问救护所的护士卢维廉:“卢姐,啥叫凤求凰?”
我冷不丁的提问让卢维廉感到很突然,军帽下那俊俏的脸蛋泛起淡淡红晕,然后她睁大眼睛瞪了我一眼:“小孩子问这干嘛?”
说完,她转身走了。这位英姿飒爽的志愿军女护士刚满20岁,与一般女子不同,经过战争的洗礼,她的青春花季多少还带着一点火药味儿。
这时,我们班邬子江急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我说:“从凤城县赶来的张所长让我把这封信转给你。”
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还有一封信,信皮上写着“请把信交卢维廉亲启”。噢,是让我当二传手。我立马到护士办公室,把信送给卢维廉。
卢姐听说是张所长的来信,惊讶地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写什么信呢?我不看。”
我说:“卢姐,你不能不看,万一有重要事呢。”
“我忙着呢,我要去给伤员换药。”
“我替你去换药,你先看看信,人家在所部等着呢。”
“让他等去吧!”
说到这儿,通信员小刘来了,对卢维廉说:“所长、教导员叫你马上到所部!”
卢姐走后,我背上水壶,端着医疗盘到病房给伤病员送口服磺胺消炎药。乡村林荫小道旁,挺拔的杨树直插云霄,河边垂柳枝上蝉鸣震耳。
回到护士办公室,我见卢姐坐在土炕沿上,默然不语。一向天真活泼的她今天怎么有了心事?卢姐告诉我,她去了所部。没想到,盛所长、贾教导员和张书诚都在那里。
张书诚是1940年入伍的老八路,晋察冀白求恩医校毕业。入朝后,他曾担任过野战救护所的所长,是卢姐和我的老领导。那天,张书诚从凤城县赶来,是求所长、教导员当月老,给他和卢维廉牵根红线。
闻听此言,羞得卢姐啥也没说,敬了个礼,一溜烟儿跑了。张书诚从后面追上来,塞给卢姐一支钢笔,作为定情物。
隔了数日,张书诚从老家河北唐县探亲回来,又写信让我交给卢维廉,我又当了一次二传手。
信交给卢姐时,她微笑着对我说:“你可别偷看写给我的情书啊。”
我对卢姐说:“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呀!”
就这样,从朝鲜战场胜利归来的张所长和卢姐悄悄地谈起了恋爱。这种恋爱生活,恰似凤凰山上的雾,虽然看不清,但有一种朦胧的美。作为战争的幸存者,他们更懂得生命的意义,更珍惜战争胜利后的爱情。战友们都羡慕这一对恋人,赞扬说:战争的暴风雨袭来时,他俩奋不顾身冲上前线,把生死置之度外;风雨过后,他俩一起迎接美丽的彩虹,享受爱情生活的甜蜜。经过血与火、生与死考验后的爱情,只有军人才更懂得其中的珍贵。
张书诚与卢姐虽然是初恋,但他俩可以说是老相识了。他们从1951年初入朝,经五次战役和之后的防御阻击战,一起在野战救护所共事,到1953年7月27日停战后回国,结识两年半有余,彼此很了解,所以他俩的恋爱如深水无波,平静地流淌。
那是一个难忘的周日,张书诚从凤城县城翻山越岭赶到吴家崴子村与卢姐相会,没料到遇上了一场滂沱大雨。雨借风势,呼啸而来,覆盖了凤凰山。张书诚从救护所借来一盏马灯,翻过黑黝黝的山,越过黑黝黝的岭,前来看望卢姐。张书诚记得,在炮火纷飞的三八线,他经常提着马灯夜间巡诊,灯光照亮了一个个伪装隐蔽的防空洞。那个夜晚,为了爱情,马灯照亮了凤凰山崎岖的山路,也照亮了一对军人崭新的生活。
那个年代,军人的婚礼十分简单。卢姐和张书诚在战友们的簇拥下,就在凤凰山下的农家小院举行了婚礼,喝的喜酒是“百年凤城老窖”。婚后他俩夫唱妇随,一起到了边防部队医院工作。如今,张书诚已经去世,现年88岁的卢姐在干休所休养。我们每次通话,都会聊起凤凰山的美好回忆。
岁月的风,一次次把凤凰山上的云吹走,又一次次吹来,但始终没有吹散我对凤凰山刻骨铭心的记忆。印象里,凤凰山神奇、灵秀、美丽,而比凤凰山更美的是从朝鲜战场归来的志愿军的爱情故事。(■侯炳茂)